毕业旅行
窗外是蔚蓝的天空，晴朗的阳光在云彩之上，毫无遮拦地照射到她姣好的面容上，她却是并不在意，只是盯着手里的游戏机，自顾自地玩乐。
我想和她说说话，但她似乎对我毫无兴致，或者说她对其他一切都毫无兴致。于是只好缄口不语，摸索着背包里带来的东西。毕竟这趟航班还有好几个小时，而我在睡眼惺忪时被带到这个座位后，睡意又开始退却。虽然应该是我自己上了飞机，坐上了这个位置。但记忆就是如此地暧昧，尤其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
另一边的领队看我无聊，主动与我攀谈。他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但显得很年轻，也没有一些中年人一般城府深厚的模样。他看我带了几本书便主动和我谈起了文学，电影以及其他文娱类型。老实说，也许他并没有看过多少作品，但自发地与我交谈让我对他很有好感。
领队的另一侧坐着一个老头，这个说法有点过于没礼貌了，但他的外表就是会让我联想到这个词。有些老人会极其健谈，仿佛是发挥年轻时储存着的精气神，而另一些恰好相反。而他就是属于“另一些”，干枯皲裂的皮肤让人看不出年龄，而深陷眼窝的眼球也不知道在看哪里。要是他张口肯定说出的是那些有一套没一套的胡言乱语吧。
但这次，我居然和以上三位人士一起旅行了。
下了飞机，我们来到了山脚，我并不知道山的名字，根据飞机方向，可能是长白山之类的吧。我也并不在意。一切只要跟着领队走就好了。这是旅行的第一天。
我们一开始沿着大道走，走着走着，道路就变得狭窄而崎岖，周围也没有了人烟。过了一段时间，领队说，可以扎营了，于是我们便放下背包，搭好了帐篷。接着便开始吃午餐。那位女生一直面露愁容，仿佛有什么很着急的事，又或是没有什么任何值得着急的事情。
餐后休息一阵子我们便继续向上爬，老人看起来体力不支，留在帐篷里休息。我们走一阵歇一阵，最后终于来到一个有些陡峭的山崖。
“就是这了。”领队说。
女生带着疲惫的喘气声，默默地走到悬崖边，然后便跳了下去。
我本可以有许多词语描述她的动作，她带着什么样的神情，双脚是如何越过那条线，身体是以怎么样的线条坠落，落地后又传来了多大的声响。用那些不属于我而只属于她的辞藻去描写突如其来的死亡是多么震撼。然而我想不出来，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她是那么自然地落下了，那么自然地消失了，就像她从一开始就应该被埋在这条悬崖之下。
“真急躁呀。”领队撇撇嘴，望向了我。
我默不作声。有点想看看她落到了什么地方，但始终开不了口。于是我们就原路返回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轻松很多，只是膝盖有些受不了。但作为年轻人的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又身处帐篷里了。
旅行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我们又启程出发了，这次那位老人也一起跟着，因此我们走的很慢，等到日挂中天时才终于来到了一个小木屋。
领队一路上仍是和我有说有笑，聊些有的没的，到这才开始有些严肃了起来，掏出钥匙插入已经锁孔中，而那锁已是锈迹斑斑。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所幸锁嘎吱一声顺利地开了。领队推开吱呀叫的木门，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家具，只有黢黑的四壁，不像是有人生活的气息。领队放下背包，拿出一捆结实的木炭，用喷火枪点燃了。
燃烧的热浪和气味扑面而来。老人却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领队说“这就可以了吧。”，老人点了点头，便在木炭旁坐下了，还伸出手去感受木炭的热量。
“啊，真像我小时候冬天靠着炉子取暖，只是那时候怎么都觉得不够暖和。”
老人开口感叹了一句，但显然他并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木炭散发的烟气弥漫了他的身姿，扭曲了他的样貌。一切都变得朦胧而又迷离。领队仍是一语不发，只是握住我的手，带我离开了木屋。
我的意识又开始恍惚，看似是浮想联翩，胡思乱想。但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只是看着领队锁上门，细心地确认好。又领着我踏上来时的路。
又一个人消失了，这是我脑海里蹦出的唯一的想法。
第二天的夜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有女生，也有老人。我们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有现代的家具，有鲜艳的草木，还有猫咪，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我一边看着女生玩着她的游戏，一边和她聊天。聊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好像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她。而老人在远处坐着默默看着我们的玩乐。脸上洋溢着我从见过的笑容，在他那张老态横生的脸上。之后我们又在一起做了些有的没的，总之是能被称之为生活一部分的那些事。
我睁开了，过了一阵子才适应了这里是露营的帐篷，而不是温馨的小屋。我和他们也没无多大关系。领队笑眯眯地看着，是在揶揄又或是在嘲弄我的梦境，尽管他是不可能知道我做了什么梦的。我一声不发地穿好衣服，今天是旅行的第三天。
也是最后一天。
领队和我最后来到一棵大树下，随即催促我打开背包，拿出一捆结实的绳子。
到了最后的时刻了吗，我想着。终于也轮到我了吗。
我的脑海里理应是会出现走马灯，就像是那些书里，那些电影里，每当人即将失去生命之时，总是会出现的那样，一幕幕地放映着我人生那些重大时刻，那些回忆的假象。但是我脑子仍是一片空白。是我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吗，又或者说我已经悲惨到根本不愿意回忆自己的过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只是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这并不是能被称之为故事结局的事物，这只是一个在自然不过的现象，如同月亮挂在黑夜，露雨滴落绿叶，地球围绕太阳，而太阳终将于宇宙中毁灭。我只不过是顺应了自然规律，自然地走到了这里。
但是这个时候，领队伸出手拦住了我。
“你现在”他仍是似笑非笑的那张脸，“还不到时候，我是知道的。”
“回去吧，回到帐篷里，有一封信。读了你就知道了。”
我的脑子又只剩下了虚无的空白。
……
“对不起。我已难以忍受这世间，所以终究决定在这一次结束自己。但我知道你不是，你还仍有留念，即便你并不知道那留念是什么。既然如此，不如就继续活下去吧。你的旅行还并未停止。死亡已是既定的结果，若是哪天想停下脚步，永远都为时不晚。在此之前，也原谅我把这担子交给你了。”
我打开了这封信，随信的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片。这也许意味着我，成为了“领队”，成为了旅行的“导游”。
我仍然不愿意去想为什么，我是那么地渴望寻死，却又那么地害怕死亡。我害怕着一切，又渴望着一切。我是多么地软弱啊，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深深地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我收起了信，收拾好了行李，便重新出发了。
看来，我的旅行那结束的时刻，还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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